第188章 我還有多長時間?(1 / 1)

自閻雲墨戰死的那場大戰之後,北牧消停了近兩年的時間,雖然摩擦不斷,但是好在沒有再大的戰事發生,北牧再一次大舉進犯是在正元四年冬。寧咎的意識隨著閻雲舟走過了這漫長的幾年,這一次的戰爭,閻雲舟的身前再無他人,比之兩年前的那場大戰,這一次閻雲舟不單要統領北境,還要謹防李啟和魏家一族的掣肘。此等大戰,糧草不會供應不上,但是軍中卻前前後後派了不少的督軍下來,這些督軍若是不乾涉作戰閻雲舟也不會說什麼,也會約束將領不得和朝廷下來的督軍起衝突。但是這樣的退讓很顯然換來的就是督軍的得寸進尺,這麼多年來,李啟先後都控製了大梁各地的兵馬,唯有北境因為閻雲舟而成了一塊兒難啃的硬骨頭,閻雲舟他們未必動的了,所以便先要瓦解他手下的將領。督軍中有很大一部分便是魏家的親族,因著李啟重用外戚,隻要是姓魏的,到哪來各地的官員都會給些薄麵,來到北境之後他們便開始假借事由,捏造罪名誣告閻雲舟手下的幾個心腹將領。隻要閻雲舟的臂膀被砍光了,也就成不了氣候了,北境軍中因為這些督軍怨聲載道。“王爺,再如此下去,恐怕亂了軍心。”“這幫魏狗,老子恨不得躲了他們。”“王爺,此事確要想個兩全的法子,他們有欽差督軍的身份,我們輕易動不得,但若是再這樣任由下去,軍中恐會生亂啊。”閻雲舟手中握著折子,前幾日的箭傷讓他的臉色有些蒼白,他知道李啟猜忌他,更不放心北境,卻也沒有想到他能無知到在這個時候排那些二世祖到這裡誣告將領。深俊的眉眼有一股難以抑製的戾氣,但是眼底卻帶著一股無能為力的悲哀,他閉了閉眼,聲線低沉決然:“幾位督軍既然是來督軍的,就理應身先士卒,傳本王的命令,六位督軍分在六路軍中,從今日起與將士一通看待,身先士卒,方能報陛下君恩。”“王爺,這,若是上了戰場,有個好歹……”閻雲舟的眼底一片冰涼:“那便是幾位大人一身報國了,本王自會上書給他們請封嘉獎。”“是,謹遵王爺軍令。”三個月的時間,六個督軍戰死了四個,閻雲舟隻有在死人的時候才會隨同軍報說上兩句,朝中魏家卻也不能一手遮天,朝中未曾出征的武將倒是不少都會為閻雲舟說話:“陛下,北境之戰極為慘烈,督軍既然是奉皇命入軍營,便理應在最前線,沒有在後方喝茶督軍的道理,戰場無數男兒熱血揮灑,這督軍隨是一個督字。但入了軍營也是軍,既然是軍哪有不受傷不陣亡的道理,在末將看來,所謂焰親王沒有保護好督軍一事實在荒謬。” “臣附議。”“北境軍這麼多年護衛北境,難道還要讓二郎們護衛魏家的少爺嗎?”夜晚的大帳中,軍醫正在給閻雲舟的傷口換藥:“王爺,這傷不輕啊,您進來能不動手還是不要動手了。”閻雲舟隨手扯上了衣衫,並不在乎身上的箭傷,外麵送線報的親兵進來:“王爺這是從京城傳出來的線報。”閻雲舟啟了封臘,身邊的兩個副將有些擔憂:“王爺,京中如何說?”閻雲舟將手中的信件遞了出去,這個結局在他的預料之內,魏家這兩年雖然如日中天,但是卻也開罪了不少的朝臣,遠不能隻手遮天。“都回去休息吧。”“末將告退。”閻雲舟披著衣服坐在桌案後麵,眼前正是京城剛才傳過來的信件,他一字一句地看,心中悲涼交加,失望的感覺席卷了全身。他原以為李啟隻是忌憚他,忌憚閻家手中的兵權,但是現在他親眼看著他縱容外戚誣告北境浴血奮戰,舍生忘死的將軍,他才真的意識到,他已經沒有退路了。此刻即便是他交出兵權,北境跟隨他多年的將領也未必有好下場。紛繁的思緒終究抵不住重傷身體傳來的疲憊感,他躺在簡易的隻有一層木板的行軍**,睡得卻極不安穩。寧咎在虛空中坐在了他的床邊,他看出了閻雲舟的狀態並不好,這胸口上的一箭原來就是這一戰中留下的。他看著那人虛掩著的胸口,裡麵露出一截的繃帶還帶著隱約的血跡,他知道這一箭會慢慢消磨那人的生機,而此刻他卻無能為力。這一戰之後,閻雲舟在軍中的威望達到了頂峰,班師回朝的那一天,文武百官皆出城相迎。李啟明麵上也是一副君臣和樂的模樣。閻雲舟胸口一箭,身上大小傷口幾乎數不清,瘦消的身子隱在銀色的鎧甲中,絲毫都不顯病弱,在天下人麵前,在百官麵前他都是那個隻手擎天的焰親王。殊不知,回到王府脫下鎧甲的那人渾身都已經被冷汗濕透,頻繁的征戰,讓他胸口的傷口愈合的並不好。久久不愈的傷口外麵紅腫一片,包著傷口的紗布被身上的冷汗浸濕,和血混在了一起,為他處理傷口的楊生眉頭就沒有鬆開過。“王爺,傷口需要重新上藥,您忍一忍。”坐在榻上的人臉色慘白,胸口的傷牽扯著兩肋都跟著疼,隻要不用止痛的湯藥,這磨人的痛感便會伴隨他一整日。楊生剪開了已經粘在傷口上的紗布,重新給傷口上了金瘡藥,包紮好,想要勸勸他多注意,但是看著那個閉著眼睛,眉心緊鎖的人還是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。他也在軍中半輩子了,他知道,修養對閻雲舟來說有多奢侈。此戰過後,閻雲舟便以養病為由很少上朝,王府中也經常會有大內送過來的禦賜傷藥,但是焰親王與當今陛下的矛盾卻與日俱增。戶部卡北境軍費的情況也越來越嚴重,每每此時閻雲舟對李啟的失望便會更勝一分,甚至很多的時候他都在想,若是太子哥哥沒有死,這天下該是如何的光景。但是世間沒有如果。閻雲舟常駐北境之後腿部關節便落下了毛病,陰雨天總是酸痛難忍,分外磨人。他的營帳中開始常備著北境最烈的燒刀子,每每天氣不好,他便會在睡前多喝些酒,身上暖些,意識昏沉些,似乎周身就能好受些。閻雲舟的傷病複發是在李啟登基的第五年冬天,胸前的傷口反複紅腫,又痛又癢,他夜裡越來越難眠,燒刀子也再不能助他入睡。就是勉強睡著了,沒過兩個時辰,他也會被胸肺部的憋悶折騰醒,半宿半夜的咳喘,時常讓他整宿都睡不好。閻雲舟靠在床榻上,手腕搭在脈枕上,由著楊生把脈,這位在軍中待了半輩子的軍醫,此刻臉上的表情嚴肅,眉間的憂色簡直可以凝成實質。虛沉無力的脈相,反反複複的低燒,發炎紅腫的傷口都在昭示著閻雲舟的舊傷複發了。舊傷複發,對於軍中之人已經可以稱作一個噩耗了,能夠熬過去的人幾乎鳳毛麟角,就在六年前,閻毅便是死於這樣的舊傷複發。屋內寂靜一片,暗玄的神色緊張,楊生眉頭緊鎖,卻隻有榻上的人神色始終平靜如初,他收回了手腕,抬眼看向身邊的人:“是舊傷複發。”楊生攥緊了手,閻雲舟抬手攏了攏衣領,對這個結果並不算意外,他如今的症狀和當年父親的症狀幾乎一樣。“我還有多長時間?”暗玄已經單膝跪地,眼睛猩紅一片:“王爺。”閻雲舟看了看他,乾裂的唇角勾了一下,甚至下一刻便能滲出血來:“起來,這是做什麼?我也不是頃刻間就死了。”閻雲舟看向了楊生,那雙曆經殺伐的雙眼帶著不容半分欺瞞的壓迫感:“照實說。”這麼多年來,那麼多次的戰場廝殺,他對死亡不陌生,更不恐懼,每一次他都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。但是現在他需要知道他還有多久的時間,他生死無懼,但是在他死前,他必須安頓好焰親王府上下的人,北境跟隨他多年的將領,十幾萬兒郎。“若是王爺好生休養,可能,可能兩年有餘。”閻雲舟斂眉笑了一下,蒼白的麵上似乎都多了兩分神采,仿佛從前那個二少爺回來了那麼一瞬的時間:“兩年,不是兩月,夠了。”而聽到這句話的寧咎心臟卻已經抽緊了,好好修養有兩年,但是如今閻雲舟哪有好好修養的條件?算算時間,此刻距離他穿過來的時間也不過隻有一年了,而那時的閻雲舟幾乎無力回天。一年的時間,寧咎就這樣看著閻雲舟的身體一天差似一天,夜裡咳的夜夜難眠,他卻束手無策,終於有一天,那人抵在唇邊的手帕上見了血,猩紅的血跡刺痛了他的眼。閻雲舟低頭看著手中染血的帕子,神色苦澀難辯,卻在聽到院子裡侄女的聲音時,將帕子藏在了枕頭下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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