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新來的？掛職的？”

靠窗那哥們連頭都沒抬，嘴裡還叼著煙，“隨便找個位坐吧，桌子壞了彆喊我們修。”

秦海沒說話，找了個最靠邊的角落坐下，正要打開電腦，突然門口進來一個人——

老蔡。

他手裡夾著一份厚厚的案卷，一把往桌上一甩：“既然你想乾事，那這事你辦。”

“什麼案子？”秦海掃了一眼，封麵寫著：《關於西河村‘3·15’民事衝突事件初審材料》。

老蔡冷笑一聲：“三年前的舊案，一直沒人肯碰。現在你不是要辦事嗎？辦唄。”

說完轉身就走，連一句交代都沒有。

法製室另外幾人都笑了，有人小聲說：“這案子都扔了三輪了，誰搞誰倒黴。”

秦海沒說話，把卷宗打開，一頁一頁翻。

越翻，他眉頭越皺。

這個所謂的“民事衝突”，其實是一次典型的“村霸侵的”，起因是西河村一戶人家，地界被人偷偷圈起來搞養殖場。

當事人曾多次報警，鎮裡和縣裡推來推去，最後不了了之。

最奇的是，卷宗裡有兩份證詞時間對不上，筆錄上一個時間是“2020年3月20日”，另一個卻寫著“2020年2月28日”，而案件立案時間是“2020年3月10日”。

這就意味著——有人提前錄了音。

更離譜的是，卷宗裡還有一份現場拍攝的照片，清清楚楚地蓋著“縣案審科審批章”，可那天案子根本還沒提交上來。

“假卷宗？”秦海低聲喃喃。

他立刻調出係統內檔，結果顯示，這起案件最終處理結果是“調解成功，雙方簽字，賠償已到位”。

但從現場照片和證詞內容看，明顯是有人強拆、強占，還動了手，屬於典型的刑事轉民事壓案。

“有人動過手腳。”秦海心裡有數了。

他關了電腦，拿著卷宗直接去了檔案室，調出同期相關案件材料。

越查，越發現不對。

同一月份，有三起類似的案子，全都結案結得特彆快，結案意見雷同，簽字筆跡高度相似，甚至連“調解協議”上的蓋章都一模一樣。

“這不是一件事的問題，是一套人做的係統事。”

第二天，秦海拿著卷宗去找老蔡。

“蔡主任，這案子我看了，有問題。”

老蔡靠在辦公椅上，連茶水都沒抬頭：“你覺得有問題就接著看，我又沒攔著你。”

“你是案審科主任，這種明顯造假你不知道？”

“你說是假，那你拿證據啊。”老蔡笑眯眯，“彆上綱上線，現在講的是和諧，知道不？”

“我還真要往上報。”

“你報試試？”老蔡把手裡的水杯往桌上一頓，“你現在是來學經驗的，不是來搞鬥爭的！”

秦海盯著他：“我現在是掛職乾部，不是你屬下。”

老蔡一愣，臉色刷的冷了。

“那你走著瞧。”

當天晚上，秦海直接把材料複印三份，一份送給了縣紀委掛職辦，一份交到政法委趙一鳴的辦公室，第三份，他留在自己手裡，加了封條，鎖進抽屜。

不到兩天，縣紀委開始暗中調人了解“3·15案件”，法製室一片風聲鶴唳。

老蔡被叫去談話，一回來就坐在辦公室抽了整整兩包煙，臉色鐵青一句話不說。

沒人敢問發生了什麼。

但第二天，秦海桌上多了一封信封，匿名的，裡麵夾著幾張複印件：

【合眾實業——西河村項目部付款回執】

落款日期：2020年3月5日。

附注：委托簽字人——李俊豪。

秦海拿著紙，久久沒動。

“還真是你啊。”

他坐下，把這份紙塞進信封，貼上封口簽。

一行字，寫得端正又冷：

第二封：鎮黨委李俊豪涉嫌乾預刑事案件線索，附初步材料一套。

報送單位：縣紀委聯合專項組。

這一刻，他徹底明白了。

鎮上那鍋湯還沒涼，縣裡的局，已經擺開了。

縣委大樓的會議室內，空氣安靜地能聽見茶水滴落的聲音。

會議桌上，擺著一份紅頭文件。

《關於部分基層掛職乾部輪崗建議調研紀要（節選）》

裡麵其中一段內容，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：

“建議對鎮黨委組織係統副組長秦海同誌作重點關注，其在鎮掛職期間主動推動財務清理、夜崗整頓、問題案卷上報，具備較強問題意識與執行能力。建議：可擇期轉正，優先列入下一批調任考察名單。”

這句話，雖然寫得規矩，但誰都看得出來，背後已經有人在“保”秦海了。

而與此同時，鎮上的氣氛卻越來越緊。

秦海沒回來，鎮黨委卻忽然收到縣紀委下發的《協查函》：

協查人：李俊豪，現任鎮黨委書記，因牽涉多個基層項目審批程序與資金流向問題，要求鎮組織配合資料調閱。

這意味著——李俊豪已經被“打眼”了。

而馮副鎮長，也在縣醫院繼續“住著”，據說心梗一過夜就辦了停職手續，說是“靜養”。

蘇瑤兒站在鎮政府樓道儘頭，手裡翻著那封文件的複印件，臉色平靜。

“他真是一步一步把你們都算進去了。”她低聲說。

身邊的辦公室主任沒敢說話，隻默默點了根煙。

此時的秦海，坐在縣法製室的打印間，手邊是一杯冷掉的茶水，案頭攤著的是第三份案卷——

《東灣村違章建設補償糾紛處理流程單》。

這又是一份舊案，看似是拆遷糾紛，實際背後還有“項目驗收虛簽”“補償費用賬外走賬”的問題。

“這幫人，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。”他一邊翻，一邊在本子上做筆記。

筆記第一頁，隻寫了五個字：

李俊豪——主線。

第三天晚上，縣紀委的人找上門。

不是來查他，是來“約談”——了解情況。

紀委小組的負責人姓鄧，是個四十多歲的乾部，話不多，直接開門見山：

“你上交的兩批材料我們都收到了，初審基本屬實。”

“鎮上接下來，可能會有一批人調整崗位。”

“你，有沒有興趣留下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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