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此刻,看到滄圖海等血性漢子淹沒在如同潮水般的五部聯軍當中,鬱行令的心中出現了動搖,他的心中甚至升起了恥辱感。與滄圖海等人一對比,他自慚形穢。
蕭北夢似乎感受到了鬱行令的情緒,他緩步去到了鬱行令的身邊,輕輕出聲:“鬱行令,黑沙帝國不是黑駝殿的黑沙帝國,更不是宇文氏的黑沙帝國,而是黑沙人民的黑沙帝國。
你相信我,黑駝殿和宇文氏倒行逆施,終將失去黑沙人民的擁護和支持、倒台隻是遲早的事情。屆時,你若是心懷帝國,我隨時都會讓你回黑漠,你還有機會為你們的帝國儘力效忠。”
鬱行令轉過頭來,眼神複雜地看著蕭北夢。
蕭北夢給了鬱行令一個堅定的眼神,“鬱行令,你來漠北的這些年,在黑沙帝國的西境,白駝殿相繼建起了兩座大城,雙虎城和神樹城,並且在原址重修修築了光複城。如今,黑沙帝國的百姓紛紛向著這三座大城靠攏,白駝殿已經有了複興之勢,黑駝殿和宇文氏統治黑沙帝國的時代即將過去。”
鬱行令微微有些詫異,自從來到漠北之後,以他的身份、地位和境遇,很難得到黑沙帝國的消息,他沒有想到,短短數年的時間,白駝殿居然建起了三座大城。
不過,在短暫的意外之後,他輕聲說道:“白駝殿的實力與黑駝殿比起來,差了太遠,等到帝國攻克了定北城、穩住陣腳之後,能輕易鎮壓白駝殿。黑駝殿當年能毀去光複城,現在就能再次毀去三座大城。”
蕭北夢搖了搖頭,“你錯了,黑沙帝國現在的形勢已經發生了太大的改變。黑駝殿和宇文氏為了發動這場戰爭,對帝國內的百姓橫征暴斂,已經讓黑沙帝國內的百姓們喘不過氣來,民怨沸騰,黑駝殿和宇文氏已經失去了民心。
現今,黑沙帝國的民心已經倒向了白駝殿。”
“僅僅是民心,遠遠不夠,在黑駝殿和宇文氏的眼裡,民心是用來征服,而不是安撫的。在強大的實力麵前,白駝殿即便得了民心,也不可能取黑駝殿而代之。等到定北城被攻下,白駝殿的勢頭立馬會被鎮壓下去,黑沙帝國牢牢地掌控在黑駝殿和宇文氏的手中。”鬱行令低聲反駁。
“你就這麼確定,我們救不了定北城?”蕭北夢皺起了眉頭。
鬱行令輕輕一歎,“我們這回即便解了定北城之圍,但根子在天順姬氏那裡,你若是不能改變姬氏的想法或者徹底斷了他們念想,定北城遲早要落入帝國的手中。”
對於鬱行令的這個說法,蕭北夢沒有去反駁,低聲道:“定北城的事情,根子的確在姬氏那裡,我遲早要挖去這個根子。
不過,姬氏的事情現在放一邊,我們現在隻說黑沙帝國的事情。
從黑沙帝國回來之前,我就住在在神樹城當中。在那裡,我見到黑沙帝國的百姓從四麵八方向著神樹城聚攏,神樹城的規模與日俱增,隻要給到足夠的時間,要趕上黑沙帝國的都城黑沙城,不是不可能。”
“這個可能性為零!”鬱行令的語氣甚是堅定。
“你為何如此篤定?”蕭北夢眼皮輕抬。
“黑沙城有悟道神樹,神樹城沒有,單憑這一點,它便永遠不可能趕上黑沙城。”鬱行令低沉出聲。
蕭北夢微微一笑,“看來,你來漠北的這些年,消息閉塞得厲害,或者,黑沙軍的高層們刻意封鎖了這些消息。
你可知道?如今,黑沙城所在的中央綠洲之上的草木正在枯萎收縮,中央綠洲的生機正在快速減弱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鬱行令動容。
“這是我親眼所見。”
頓了頓,蕭北夢接著說道:“你想知道原因麼?”
鬱行令沒有說話,隻是直勾勾地看著蕭北夢。同時,他的眉頭緊皺,神情凝重。
中央綠洲的生機與悟道神樹息息相關,這是每一個黑沙人都知道的事情。中央綠洲的生機正在快速減弱,隻能說明一個問題,那便是悟道神樹的情況很不妙。
“黑沙城之中的悟道神樹死了。”蕭北夢輕輕出聲。
“死了?”
鬱行令的臉色陡然變得煞白,悟道神樹乃是黑沙帝國的精神圖騰。精神圖騰死了,他自然不能保持淡定。
蕭北夢清了清嗓子,大概地將赫連魁陰謀煉化悟道神樹,以衝擊陸地神仙之境的事情說了出來。
“赫連魁這個老賊真是不得好死,竟然敢對悟道神樹下手!”
鬱行令咬牙切齒罵了一句之後,神情緊張地看向了蕭北夢,“蕭北夢,悟道神樹真的死了麼?”
蕭北夢微微一笑,“黑沙城之中的悟道神樹的確是死了,不過,神樹城之中的悟道神樹正在茁壯成長。”
“神樹城之中有悟道神樹?這世上有兩棵悟道神樹?”鬱行令驚訝出聲。
蕭北夢搖了搖頭,“世上隻有一棵悟道神樹,黑沙城和神樹城之中的悟道神樹是同一棵。
悟道神樹是你們黑沙帝國的圖騰,是天生地養的神物。赫連魁要對付悟道神樹,神樹在意識到危險之後,使用了金蟬脫殼之法,在神樹城重生。
黑沙帝國的百姓從四麵八方向著神樹城聚集,就是因為悟道神樹的存在。”
知曉悟道神樹並沒有死去後,鬱行令的表情明顯輕鬆下來。
“赫連魁已經背棄了黑漠,黑沙百姓歸心白駝殿,悟道神樹也重生在神樹城,你現在還覺得,白駝殿不能取代黑駝殿麼?而且,我還要告訴你一個消息,前皇室鬱氏還有後人留存於世,如今也在神樹城,與白駝殿相輔相成,許多前朝舊臣舊部以及他們的後人都爭相投奔。如今,白駝殿的大勢已成,取代黑駝殿,隻是時間問題。”蕭北夢緩緩出聲。
當然,有一件事情他沒說,那便是,他已經把自己的血脈鑲入進了黑沙帝國的前皇室之中。
鬱行令沒有說話,但雙目之中卻是露出了閃亮的神采。
在絕大多數人的心目之中,他們禮敬的不是黑駝殿,也不是白駝殿,而是能夠為黑漠帶來生機的悟道神樹。悟道神樹掌握在誰的手中,他們就敬奉誰。如今,悟道神樹在白駝殿控製的神樹城之中,白駝殿便是天命所歸。
蕭北夢見到鬱行令的神情,知曉他的心結已去,便嘿嘿一笑,“小令子,等白駝殿取代了黑駝殿、鬱氏取代了宇文氏的時候,我保證,等你回了黑漠,不管是在白駝殿,還是在黑沙帝國的朝堂,你都會一鳴驚人,有機會是施展自己才乾,實現自己的抱負。”
“你少給我畫餅,上了你這條賊船,即便白駝殿和鬱氏能夠重新崛起,他們還能接受我?”鬱行令朝著蕭北夢翻了一個白眼。
蕭北夢重重地拍了一下鬱行令的肩膀,一臉傲嬌地笑道:“小令子,你所了解的我,隻是冰山一角。你知道白駝殿的現任殿主納蘭明月和我是什麼關係麼?她是我的弟子。我隻需要一句話,她立馬就會給你安排一個白駝殿的長老當當。
還有,你知道你們的前朝公主鬱秋苗和我是什麼關係麼?她是,…………。”
說到這裡,蕭北夢止住了話頭,他本來想說堂妹,但是,鬱念已經七歲多了,堂妹二字,他說不出口。
“牛皮吹過了,編不出來了吧?”
鬱行令朝著蕭北夢翻了一個白眼,而後策馬向前奔去,奔出半丈的距離後,他輕聲向蕭北夢傳音,“蕭北夢,你放心,當初既然選擇跟隨你,我便會不會有二心,會一直跟在你的身邊。”
稍稍停頓之後,他又加了三個字,“謝謝你。”
看鬱行令漸行漸遠,蕭北夢的嘴角微微上翹起來。
此時,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,五部聯軍對撤退的黑沙軍追殺出了十裡之後,鬱行令便下令鳴金收兵。
佟萬鵬在滄圖海下令撤退後,便在兩位扈從元修的護衛下,也立馬撤退。
溫鸞沒有阻攔,讓他們退走,她自己則是飄然而回,落在了蕭北夢的身邊。
“無垢聖體也不怎麼樣嘛,被人揍這麼慘。”溫鸞看到蕭北夢的狼狽模樣,輕笑出聲。
蕭北夢不置可否,笑道:“要不,你來試試?”
“跟你這麼一個變態打,我還不如自己撞牆去。”溫鸞朝著蕭北夢翻了一個白眼,而後輕擰被火鳳長裙緊緊包裹的纖細腰肢,快步找完顏天弓去了。
經過短時間的休整之後,五部聯軍開始打掃戰場,修複營寨。
一番清點之後,戰鬥數據統計出來了,五部聯軍傷亡過萬,損失不小。
不過,黑沙軍光戰死者便超過了兩萬,傷者更多。
同時,兩百餘黑駝殿念師折損百餘人,其中更是有四十多位大念師。
對黑沙帝國而言,百餘名高階念師的價值,遠在兩萬黑沙騎兵之上。此戰的損失,不亞於呼延敢的那場慘敗。
這一仗,五部聯軍又贏得了勝利,而且又是大勝。
五部聯軍再次大勝,整個大營內儘是歡樂的氣氛。
蕭北夢和一乾五部高層在短暫的慶祝之後,立馬聚攏到了一起,各項指令源源不斷地從會議大帳之中發出。
經曆這一場硬仗,五部聯軍雖然損失不小,但卻增加了極大的信心。因為,這一仗,他們是僅僅依靠自己的力量,在正麵對攻之中打敗了黑沙騎軍。
將傷員和戰死者的屍體悉數送完斷河關之後,蕭北夢立馬給楚嶽下達了指令,讓孤行者斥候往前推進,近到黑沙軍大營的五裡範圍,趁著大勝的機會,給到黑沙軍更大的壓迫,也試探黑沙軍的虛實和態度。
四場慘敗,尤其是百餘名高階念修的陣亡,給了黑沙軍一記重創。
眼下的形勢,對呼延連天和黑沙軍而言,若是想要保證對定北城施展持續且足夠強度的壓力,便無力再進攻五部聯軍。
當孤行者的斥候近到黑沙軍大營五裡的位置時,黑沙軍竟然采取了守勢,沒有對孤行者的斥候進行驅趕和攻擊,隻是遠遠地監視著。
當兩次正麵衝鋒都輸給了五部聯軍之後,在黑沙軍的眼裡,五部聯軍已經成了實力相當的敵人,再不敢輕視。
蕭北夢的預料沒有錯,黑沙軍再一次失敗之後,沒有再選擇進攻,對五部聯軍的策略由攻轉守。
黑沙軍中軍大帳內又一次召開了緊急會議,會上,對於滄圖海和佟萬鵬的這一次失利,呼延連天以及眾人都隻字未提,隻談如何應對五部聯軍。
大帳之中的人都很清楚,現今的形勢,主動權已經從黑沙軍的手中轉移到了五部聯軍的手中。
一番討論後,呼延連天做出了幾點指示:第一,加大對定北城的攻勢;第二,對待五部聯軍,若是他們隻是小規模的騷擾,便聽之任之,若是大規模進犯,以防守為主,以定北城為重;第三,傳令黑沙軍副統帥巴必望,從漠北以北的後方大本營火速調集十萬新兵前來定北城支援。
在黑沙軍漠北以北的後方大本營之中,有著數十萬兩月前新征的新兵,這些新兵在數月前可能還是牧民、獵戶,對於軍陣之事一無所知,才剛剛結束新兵訓練。
原本,這些新兵的用途是在黑沙軍攻破定北城之後,用來駐守黑沙軍攻占的天順城池。
如今,因為五部聯軍的入局,定北城之戰出現了變數,呼延連天手中的兵力已經捉襟見肘,隻得將這些還沒有形成戰鬥力的新兵給拉過來救急。
場中所有將領都知道,在宛如絞肉機的定北城戰場之上,這些連基本訓練都沒有做完的新兵,一旦投入戰場,能生還者,百不足一。
隻是,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場之上,最不缺乏的就是殘酷,能夠坐在這裡的將領,誰沒有見過屍山血海,他們的心中並沒有升起多少的憐憫之心。
…………
夜色深沉,戈壁灘上的熱力不再,輕風吹起,讓人感覺涼颼颼的。
在黑沙軍和五部聯軍之間的一處山穀當中,在夜色的掩護之下,出現了一個膘肥體壯的身影,看其身形,一定讓人以為這是一位孔武有力的猛男。
隻不過,她並非猛男,而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女子,她便是賽璐璐。
賽璐璐今夜之所以到此,是收到了蕭北夢的傳音。
白日裡的那場戰鬥,蕭北夢依仗個人武力去襲殺黑駝殿念師的時候,賽璐璐就在那二百餘黑駝殿念師當中。
在戰鬥之時,蕭北夢暗中向賽璐璐傳音,以鬱行令的名義,請賽璐璐今夜在此相見。
話雖然遞到了,但賽璐璐會不會到,又是否是一個人過來,蕭北夢不知道,心裡頭沒底。
在賽璐璐進入山穀後約莫半炷香的時間,兩道人影悄悄出現,正是蕭北夢和鬱行令。
“小令子,看來,你在賽璐璐心中的分量不輕呢。我隻報兩了你的名號,她便甘願冒著如此大的風險,一個人跑來這裡見你。”蕭北夢在鬱行令的耳邊輕聲打趣。
鬱行令朝著蕭北夢翻了一個白眼,“你還敢再多說半句廢話,我立馬扭頭就走,彆指望著我再幫你說服賽璐璐。”
“好好好,我閉嘴還不行麼?”
蕭北夢連忙賠了笑臉,並在穀口停住了腳步,“你先進去,我在必要的時候再現身。”
鬱行令和賽璐璐很早便認識,同時,兩人的身份差不多,一個因為和前皇室同姓,在黑沙帝國倍受排擠打壓;一個出身貧寒,受儘人間疾苦。故而,兩人之間有更多的共同語言,相互間的關係也更熟絡一些。
這也是為何,蕭北夢非得拉著鬱行令過來。
對於蕭北夢的討好,鬱行令選擇了無視,直接給了他一個後腦勺,而後大步走進了山穀。
剛剛走入山穀當中,一個魁梧的身影便迎麵而來,正是賽璐璐。
賽璐璐在山穀內等了半炷香的時間,不見鬱行令出現,心中升起了怒意,便打算離去,剛走到穀口,便與鬱行令碰了一個正著。
“賽大修,好久不見。”
鬱行令麵帶淺笑地向賽璐璐行禮。
賽璐璐抬起一張長滿了雀斑的大圓臉,輕哼一聲:“鬱大修如今在漠北人那裡混得風生水起,架子也大了不少,邀我來這裡相見,自己卻是姍姍來遲。”
鬱行令拱手賠罪,“賽大修還請息怒,冒昧地請你來這裡相見,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給這個麵子,更不知道你會不會領著黑沙高手過來擒拿我。故而,我不得不稍稍謹慎了一些。”
賽璐璐上下打量了鬱行令一眼,冷聲道:“你倒是很坦蕩。”
鬱行令尷尬一笑,說道:“你我雖然同在黑沙軍中效力,一彆數載卻是從未見麵,不知道賽大修近來可好?”
“一般吧。”
賽璐璐麵無表情,“自然比不上你,指揮千軍萬馬,威風凜凜。”
“賽大修何必挖苦我,我也不過是身不由己而已,…………。”鬱行令麵帶苦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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