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北夢將目光投向了定北城的方向,緩聲道:“你們回到營地後,立馬將營寨擴大,我會讓漠北三部和祥雲部的騎兵都駐紮到大營之中。”
“小王爺,這麼做,會不會有些冒險?”楚嶽皺起了眉頭。
蕭北夢嘴角高翹,“我在黑沙軍的大營附近築起了京觀,呼延連天都能忍,如今不過是又損失了三萬精兵而已,他應該也能忍下來。萬一他真氣急敗壞,大舉來犯,我們打不過,還不能躲回斷河關麼?”
楚嶽聞言,露出了一副尷尬表情,欲言又止。
他自小就受到長輩的熏陶,熟知漠北軍縱橫天下,戰刀所指,所向無敵,字典裡從沒有一個躲字,但如今在蕭北夢這裡,躲得理直氣壯,理所當然。
楚清江卻是對著蕭北夢豎起了大拇指,“小王爺乃是真丈夫,能屈能伸!”
蕭北夢看著滿臉笑容楚清江,咽了咽口水,也如楚嶽一樣,欲言又止。
午間的時候,萬楊的三萬精騎被斬滅的消息已經傳遍定北城之下的黑沙軍大營。同時,黑沙軍將士們還得知了一個消息,漠北三部第三次在二十裡外的地方紮營,而且,這一回的營寨規模遠勝前兩次,正連續有漠北騎兵入駐到大營之中。
黑沙軍的中軍大帳內,立馬召開了緊急會議。
呼延連天臉色鐵青,佟萬鵬的臉色也很難看,其他人也一個個地眉頭緊鎖。
場中,有不少人在昨夜還和萬楊把酒言歡,一覺醒來卻是聽到萬楊被砍了首級、其麾下三萬精騎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,這讓他們震驚不已。
在黑沙帝國的各路軍隊當中,萬楊和他手下的三萬精騎雖然說不上頂尖,但絕對不弱,卻是幾乎無聲無息地就毀在了漠北三部的手中,而且還是在空曠的戈壁灘上的騎兵對攻之中。
原本,眾多黑沙將領都認為,漠北三部之所以能接連大敗富都滿和呼延敢,依仗的不過是斷河關的地利,如今萬楊一敗,他們不得不重新估測漠北三部的戰力。漠北三部的騎兵能如此乾淨利落地擊潰萬楊的部隊,證明,漠北三部已經有了威脅黑沙大軍的實力。
呼延連天和佟萬鵬都沒有說話,黑沙大軍的中軍大帳中一片靜默,氣氛極其的壓抑。
約莫半刻鐘的時間之後,有小將進到了大帳之中,朝著呼延連天行了軍禮,高聲道:“大帥,我們已經偵查到,漠北三部的大營之中,騎兵人數已經達到了二十萬之眾。”
眾人聞言,齊齊色變。
“漠北三部哪來如此多的兵力?他們難道不留人駐守斷河關了麼?”有將領疑惑出聲。
“我剛奉大帥的命令,帶人去了一趟漠北,發現,祥雲部和孤行者都沒了蹤跡,他們很有可能都去了斷河關,而且,不單是他們,連在大漠之上最為常見的漠北城遺民也很少見到,他們極有可能也進入到了斷河關。如果真是這樣的話,斷河關能派出二十萬騎兵,並不奇怪。”另一位將領低沉出聲。
“這不就是說,幾乎所有漠北的勢力都去到了斷河關麼?不應該啊,孤行者、祥雲部和漠北三部向來不合,彼此間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情,他們怎麼可能走到一起?”有人提出了疑問。
“這有什麼好疑惑的,關起門來內鬥,打開門就一致對外。”有人接了一句。
呼延連天把手一揮,沉聲道:“你們現在討論這個問題,有意義麼?現在,我們應該商量出對策,如何應對漠北三部的二十萬大軍。”
場中先沉默了一會,繼而有人做出了回應,“大帥,漠北三部出動了二十萬人才擊潰了萬將軍的人馬,可見他們的騎兵戰力也就尋常,我們隻消派出十萬大軍,定然可以輕易將他們打敗,將他們趕回斷河關。”
“二十萬人擊潰萬楊?”
呼延連天冷哼一聲,斜眼盯著出聲的人,“你以為萬楊是蠢蛋麼?明知對方的人數十倍於己,還會沒腦子地去硬碰硬?”
說完,呼延連天將目光投向了滄圖海。
滄圖海沉聲說道:“我帶著人趕到的時候,看到了擊潰萬將軍的漠北三部騎兵,保守估計,他們的人數不超過六萬。”
“六萬人便擊潰了萬楊的三萬精騎?怎麼可能?漠北騎兵何時有了如此強大的戰力?”
“之前,我與漠北祥雲部交過手,對他們的實力有過了解。對上他們,我帝國兒郎不敢說能以一當十,但要擊敗三倍於我們的漠北騎兵,絕不算困難。”
…………
一眾黑沙帝國的將領紛紛出聲,俱是表達了驚訝和懷疑。
在他們看來,漠北三部六萬人擊敗萬楊的三萬精騎,都是拔高了漠北騎兵的戰力。如果讓他們知道,萬楊的三萬精騎敗在了兩萬人的手中,並且一觸即潰,不知道又該做如何感想。
“大帥,若是滄將軍的判斷沒錯的話,漠北人的騎兵戰力能對不容小覷,十萬人恐怕不能將他們擊敗,我們至少需要派出十五萬人。”一位白發將領皺著眉頭出聲。
“不行。這幾個月以來,我們接連遭受大敗,折損的人數已經達到了三十萬之巨。調派出十萬人去對付漠北人已經是極限,再分出五萬人,我們就不能給到定北城足夠大壓力,會給到他們喘息的機會。
如今,定北城已經是強弩之末,敵我雙方已經到了最終角力的關鍵時刻,我們一旦減輕了對定北城的壓力,四年的努力恐怕要成為一場空。”有人立馬提出了反對意見。
白發將領隨之反駁,“漠北人已經將營寨設在了離著我們二十裡的地方,二十萬人隨時隨地就能對我們發動大規模的襲擊,若是不將他們擊潰趕走,我們能安心地攻打定北城?
定北城有堅城做屏障,我們隻能打消耗戰。而漠北人就紮營在空曠的戈壁之上,我們能一戰而勝,隻有將他們擊潰,我們才能全力攻打定北城。”
反對者也不甘示弱,立即說道:“十萬兒郎沒有把握擊潰漠北人,再加上五萬就一定有把握?若說把握,恐怕至少得二十萬人才行。若是分出二十萬人去攻打漠北人,定北城內的鎮北軍壓力大減,他們甚至是擁有了開城反攻的能力,屆時,我們就會陷入前後夾擊的危險境地。”
…………
一時間,黑沙軍的中軍大帳之中,黑沙將領們吵作一團。
呼延連天麵無表情,冷冷地看著部下們的爭吵,直到有人爭得臉紅脖子粗,開始擼袖子爆粗出口的時候,他才重重地一拍桌子,“你們有這勁頭,留著對付漠北人去!”
大帳內的將領們感受到了呼延連天的怒意,當即齊齊閉上了嘴巴。
呼延連天將目光投向了佟萬鵬,語氣恭敬地說道:“佟長老,如今的情形,我最多隻能調派出十萬兒郎去對付漠北人,還請神殿施以援手。”
佟萬鵬稍作沉默後,點了點頭,“呼延大帥請放心,我神殿念師必然全力以赴。”
眾多黑沙將領聽到佟萬鵬的表態,齊齊麵露喜色。黑沙大軍當中,有著數量眾多的黑沙念師,但是,這些念師歸屬黑駝殿,不是呼延連天所能調動的。
念師的攻擊方式無聲無息、無形無色,尤其是擅長群體攻擊的念師出現在戰場之中,能對戰局產生不小的影響,若是大隊的念師同時出手,所形成的破壞力是巨大的。
在黑沙軍圍困定北城的四年當中,這些黑駝殿的念師給定北城的守軍造成了極大的麻煩。如今,黑沙大軍當中,近千名黑駝殿念師,其中,八品念師有三百餘之眾。這些念師若是運用得當,其作用不亞於數萬精兵悍將。
呼延連天同樣的麵露喜色,並立馬下達了命令,“滄圖海,本帥現在給你調撥十萬精銳騎兵,你全力配合佟長老,務必要擊潰漠北的二十萬騎兵。”
滄圖海連忙起身,高聲回應:“請大帥放心,有佟長老和眾多上師的相助,末將定然能將漠北人殺一個片甲不留!”
…………
離著黑沙軍大營約莫二十裡的戈壁之上,偌大的軍營如同荒獸臥伏,斷河關之中的二十萬騎兵悉數駐紮在這座大營之中。
在五部騎兵悉數就位後,蕭北夢立馬召開了會議,由鬱行令公布了紮營在此的戰略意圖:儘可能給到黑沙軍壓力,讓他們不能全力攻打定北城,從而給定北城爭取到喘息的機會。同時,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,消滅黑沙軍的有生力量。
最後,鬱行令著重強調了一點,要求五部聯軍做好準備,一旦黑沙軍大舉壓進,不準戀戰,立馬撤離,撤回斷河關。
待到正式議題差不多結束之後,有五部高層提出了建議,想要派人與定北城取得聯絡,商量夾擊破敵之法。
蕭北夢以定北城被圍了四年、精疲力儘、能自保已經是難能可貴、已經無力出兵為由,否決了這個提議。
姬氏的計劃是要放棄定北城,邊三潮和邊正剛父子絕無可能與五部聯軍合作,派人進入定北城,不會有任何的作用,隻會徒增傷亡。
而且,即便聯絡上了鎮北軍,邊家父子也願意合作,蕭北夢又哪裡敢相信邊家父子。畢竟,赤焰軍之鑒就發生在四年前,就發生在這定北城之下。
…………
定北城都督府,邊三潮、邊正剛父子端坐在茶幾右側,在他們的對麵,分彆坐著姬少雲和一位身著文官服的中年男子,乃是定北城城守端木遊。
定北城之中,邊家樹大根深,幾乎在定北城之中一手遮天,身為城守的端木遊不過是頂著一個官帽子的空架子而已。
不過,這種狀況自從黑沙帝國入侵、姬少雲來到定北城之後,有了轉變。
姬少雲站在背後支持端木遊,讓端木遊漸漸地拿回了一些城守的權利,也終於有了幾分城守的樣子,如今更是得以和邊家父子坐在一起,商量大事。
放在以往的時候,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執行邊家父子下達的各項指令。
姬氏將姬少雲安排在定北城這種險地和要地,一方麵,姬少雲想要磨煉自身,並謀取功勞;另一方麵,對於出生學宮的邊家父子,姬氏並未完全的信任。
“邊將軍,漠北三部如今紮營在城下,其用意已經很明顯,他們想要解定北城之圍。”
姬少雲輕輕呷了一口茶,“依照父皇的計劃,最多還有四個月的時間,我們便會撤出定北城,退守撫仙城,在撫仙城與黑沙人決一死戰。
從定北城到撫仙城,中間隔著北三州數十座大城,黑沙人從定北城到達撫仙城,必定會分兵駐守這些大城,等他們兵臨撫仙城的時候,兵力必然會大大少於現在。屆時,我們有很大的機會將他們敗於撫仙城之下,更有機會一舉將他們趕回黑漠。”
姬少雲說這番話的時候,避重就輕,全然不提放棄定北城之後,北三州的百姓將如何自處。
邊三潮和邊正剛父子俱是眉頭輕鎖,沒有說話。
“三皇子,以微臣之見,漠北三部區區二十萬之眾,如何能撼動黑沙帝國數百萬大軍?他們不過是纖芥之疾,根本影響不了大局。”端木遊見到邊家父子俱是沉默不語,便將話接了過去。
隻不過,端木遊近年稍稍掌握了一些權利,便明顯有些飄飄然,掂不清自己的斤兩。
姬少雲看也沒有看端木遊,而是直勾勾地盯著邊三潮和邊正剛。
端木遊麵現尷尬難看之色,識趣地閉上了嘴巴。
邊三潮耷拉著眼皮,輕輕地抿著杯中茶。
邊正剛則是在一陣猶豫之後,低聲道:“漠北三部接連挫敗黑沙軍,戰力頗為不俗,他們現今紮營在定北城之下,離著黑沙軍的大營隻不過二十裡。黑沙軍卻是沒有立馬出兵進攻,隻能說明一個問題,黑沙軍現在的兵力也是捉襟見肘,分不出足夠的兵力去對付漠北三部,若是定北城在這個時候與漠北三部形成有效的合作,不是沒有機會解去定北城之圍。”
“邊都督能想這麼多,想必已經有了與漠北三部合作的想法。”姬少雲的臉上現出了淺笑。
“末將不敢。”
邊正剛眼皮輕抬,低聲道:“邊某乃是天順軍人,自然要尊從天順皇室的命令,絕不會違抗陛下的命令。”
姬少雲輕笑出聲:“邊都督誤會了,父皇希望邊都督與漠北三部取得聯係,並承諾與他們合作,約定時間同時出擊,對黑沙軍形成夾擊之勢。”
邊正剛抬眼看向了姬少雲,麵露疑惑之色。
姬少雲給邊正剛倒上一杯茶,低聲問道:“邊都督應該還記得四年前的南寒赤焰軍吧?”
邊正剛雙目一凝,眉頭皺得更緊了。
邊三潮仍舊不緊不慢地喝著茶,神情不變。
“漠北三部現在是一個大變數,父皇不希望計劃被破壞,希望邊都督儘快除去這個變數。”姬少雲淡淡出聲。
邊正剛一口喝儘了杯中茶,沉聲道:“有赤焰軍的前車之鑒,漠北三部十有八九不會再相信定北城,想要讓漠北三部重蹈赤焰軍的覆轍,可能性極低。
而且,不到四個月的時間,我們就會棄城而走,以漠北三部的兵力和戰力,他們要想在四個月的時間裡解去定北城之圍,幾無可能。”
“話雖如此,但四個月的時間,說長不長,說短不短,漠北三部近期的表現處處透著詭異,我們不能掉以輕心。”
姬少雲又給邊正剛倒上了一杯茶,並說道:“凡事沒有絕對,邊都督連試都沒有試過,如何知道事不可為呢?”
邊正剛雙目一凝,正要說話,始終沒有開口的邊三潮終於發聲了,他朝著姬少雲微微一拱手,“三皇子請放心,陛下的旨意,我們邊家會全心全意遵從,今晚,邊某會親自走一趟漠北三部的大營。”
姬少雲端起茶杯,敬邊三潮,並笑道:“有勞邊家主。”
正事談完,姬少雲稍作寒暄後,笑意盈盈地帶著端木遊離去了。
“父親,你這是決意要與姬氏捆綁在一起麼?”邊正剛在姬少雲離去後,皺著眉頭出聲。
邊三潮輕歎一口氣,“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,姬氏要放棄北三州,我們邊家有能力改變麼?隻有跟著姬氏撤去撫仙城,我們邊家才能保全。若是違抗姬氏的命令,我們邊家的下場隻有一個,那便是給定北城陪葬。
沒了姬氏的支持,以我們邊家的力量,根本就守不住定北城。結果都是一樣,為父身為家主,自然要保全家族。”
邊正剛搖了搖頭,“父親,如今有漠北三部相助,我們不見得守不住定北城。”
邊三潮眼神複雜地看著邊正剛,“剛兒,你難道還沒看明白麼?定鼎王姬無欲手中掌握著皇朝最龐大最精銳的軍隊,而且他還是天下四大名將之一,但是,定北城被圍四年之久,皇朝麵臨如此大的危機,他卻是始終不曾現身。
從一開始,在姬氏的眼裡,定北城就是要被舍棄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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