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昏。 雖已是盛春,入城的街上依舊有些淒冷。 柳絮滾過地麵,石板鋪得十分坑窪,淡淡的陽光也被切分成塊。 街上走著一個人,一個黑衣的青年人。 他走的不快不慢,腳步邁得也不大不小,他似乎像是閒逛的,可是他一旦開始走就不會回頭。 他在一家酒館前停下來,掀開簾子,走了進去。 酒館很小,燈光也很暗,隻有三張桌子,兩張都坐了人。一個佝僂的老婆婆慢慢地擦著櫃台,她的眼睛似乎已經瞎了,也沒有抬頭看他。 青年坐下來,示意老板娘點菜。 那婆婆卻像是也聾了,還在顫顫巍巍地擦櫃子。 青年頓了頓,正要站起身,忽然聽見隔桌一人大喊道:“老太婆!人家叫你過去點菜,你是聾啦?” 老婆婆嚇得一哆嗦,這才滿臉笑地迎了過去,問道:“您吃點什麼?” 青年道:“一碗清水麵。” 她便應聲走了。 青年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店裡——一張桌上坐的是三人:一個強壯且坦胸露乳的漢子,一個裝束簡單的跟班,還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;另一張桌子在暗處,隻坐了一個人,正低頭吃著麵,看不清樣貌。 剛剛出聲喊的就是那個漢子。 夕陽西下。 青年沉默地望著窗外的風景出神,那漢子看了看他腰間掛的一柄舊劍,問道:“小兄弟,你會用劍?” 青年道:“略懂。” 漢子道:“不知師承何處?” 青年頓了頓,道:“平江唐家。” 漢子笑道:“哎,那可算舊相識了” 青年看了他一眼,應了一聲。 不一會,麵就端上桌了。 店裡有點冷,熱騰騰的掛麵冒著白霧,蔥絲翠綠的,麵湯泛著油光,十分誘人。 青年卻沒有動。 過了一會,漢子忍不住朝他喊道:“麵上桌了,怎麼不吃?” 青年道:“我不想吃。” 漢子笑道:“為何不想吃?” 青年道:“我暫時不想死。” 漢子的表情變了,一拍桌子,龐大的身軀站了起來。他怒喝一聲,從凳子底下揮出一個極沉極大的流星錘,他身旁那個跟班也一抖手臂,甩出一把短刀,刀和錘一起朝青年打過去。 方才那個又瞎又聾的老婆婆突然從櫃台後暴起,也猛撲向青年。 電光火石間,風雲驟變。 青年手握劍柄,身影似隻一閃,人已不在那裡。 刀和錘將磚牆砸得稀爛。 一道光影刺出,漢子隻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,就看到老婆婆的頭顱已經飛起,還沒反應過來,一把劍已刺穿了自己的咽喉。 冰涼的長劍從他頸後刺出,又紮穿了那跟班的脖子。 隻是一瞬間。 他瞪大了眼睛,至死也不相信這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快的劍。 他喉嚨裡“咯咯”地發出聲音,麵部的肌肉痙攣著掉下冷汗,他想問“你到底是唐家的什麼人”,但他根本說不出來。 青年倒退一步,拔出長劍,鮮血就像箭一般激射了出來! 漢子嘶聲狂吼,摔倒在地上。 他幾人本來是要埋伏著報仇的,要打算殺了唐家的兒子的! 可是,他們絕不相信唐家人能使出這麼快的劍! 死也不信。 所以他們死了。 青年“噠”地一聲歸劍入鞘,臉上還是絲毫表情都沒有。 血霧彌漫。 兩人倒下。 不過眨眼的功夫,他就已殺了三個人。 那個和漢子一起的少女縮在角落裡,已被嚇得顫抖著哭了。 青年正要轉身走,那少女卻嘶啞著嗓子,朝他道:“少俠,求你救我,求求你……救我。” 她是那麼的羸弱而單薄,青年注意到她的兩隻手腕綁著一條堅韌的繩子。 她又是被誰強迫的? 於是青年走上前去,用劍尖挑斷了繩子,少女撲通跪了下來,流著淚爬到他身前要給他磕頭。 “少俠大恩大德,賤婢永世難忘……” 青年皺了皺眉,彎腰去扶—— 就在他彎腰的一瞬間,少女忽然一下仰起頭,表情猙獰而瘋狂,嘴巴微張,嘴裡寒星一閃…… 她竟是要發暗器! 隻聽噗的一聲,少女又麵朝下倒了下去,青年已在五尺開外。 血水從她的臉頰下慢慢流開…… 少女的臉頰竟被一隻筷子戳穿了。 無論誰的臉頰被戳穿,嘴裡的暗器都再發不出來了。 是誰乾的? 青年看向坐在角落裡的那個人。 那人穿著一身水青色的直領襦裙,年紀也不大,正在低頭吃麵。 不過論誰的筷子隻剩下一隻,夾麵條都會有些費勁的。於是他挑了幾根麵後,就不吃了,抬起頭,衝青年微微笑了一下。 青年冷冷地向他拱手示意,便轉頭走出了酒館,隻留下滿地的屍體。 角落那人看著他離去的方向,又輕笑了一下,提起刀,也離開了酒館。 風很冷。